凉州，是古代西北重镇，位于今天的甘肃省武威市，有“天下要冲”“河西都会”之称。在我国历史上，这一地名所辖地域差别很大。汉朝时，其范围相当于今天的大西北。到了三国时期，以今天的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作为州治下辖九郡，所辖范围包括除天水、陇南以外的甘肃大部以及青海、宁夏、内蒙古的部分地区。唐朝景云年间，凉州成了河西以及新疆东部的首府。由于地处青藏高原、蒙古高原、黄土高原以及塔里木盆地的结合地带，凉州境内拥有雪山、沙漠、戈壁等不同的地理地貌。而这些极具特色的自然景象，成为文人骚客们源源不断的灵感来源。

（古浪土门长城  刘忠摄）

王昌龄（698—756）是盛唐著名的边塞诗人，善写七绝，被称为“七绝圣手”。明代诗论家胡应麟曾在他的《诗薮》中称赞：“少伯七言绝，超凡入圣，俱神品也。”大约从开元十二年（724年）起，王昌龄多次游历西北边塞，到过泾州、洮州、青海、玉门关等地区，写下了很多流传千古的七言绝句。《从军行》组诗，便是他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其中，第四首诗作以凉州为背景，借景寓情，极具意境之美，值得反复品读。全诗如下：

从军行七首·其四

（唐）王昌龄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在这首诗作中，前两句写到了“孤城”附近的青海、玉门关，因而，要读懂这首诗作，首先就要了解“孤城”与这些地名的关系。且看，孤城之南，是绵延数千里的祁连雪山，翻过雪山，就是一望无际的青海湖。孤城之西，则是作为军事要塞的玉门关。当时的唐朝，正面临两大强敌——吐蕃和突厥。吐蕃活动的地区，即包括诗中所写的“楼兰”。公元前108年，汉武帝派兵讨伐楼兰并俘获其王。公元前77年，傅介子诱杀楼兰王，改其国名为鄯善。至唐朝时期，吐蕃在这一带崛起，“青海”一带成为唐朝军队与其多次作战的地区。而“玉门关”外，就是突厥的势力范围。由此，这里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便显而易见了。

试想，驻守在此的士兵在戍楼上孤独地遥望青海湖和玉门关，青海湖上空风起云涌，祁连山也看起来一片阴霾，此番景象，令人顿感茫茫宇宙间人类的渺小。而唐开元以后，虽连年征战，却始终不能从根本上遏制吐蕃的侵扰。将士们驻守在边塞，深知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战势，即使“黄沙百战穿金甲”，却始终不能打败古楼兰地区的敌人。这种深深的无奈与惆怅，与阴霾的天空和孤寂的城邦一起，营造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因此，一句“不破楼兰终不还”，究竟是因为战事的艰难和持久所产生的思乡和落寞，还是即使面对难以击退的强敌，仍不改初心，立下的豪言壮语？或许，诗人也并未打算写出唯一的答案。应该说，这种于自然之中的霎时感受，与边塞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历史使命相互交融，形成了独特的感官体验，被诗人敏锐地抓住，并得以放大，从而令读者感受到自然与人在片刻之间产生的强烈联系，而这种联系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于是，一种神秘感和情感的力量便随之产生，从而增加了诗歌的可读性和审美价值。

（铜奔马仪仗俑阵  刘忠摄）

类似的诗句，在《从军行》组诗中也多次出现，比如“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正如王昌龄在他的《诗格》中所指出的：“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青海”“长云”“大漠”“玉门关”等，在边关荒凉、孤寂的自然背景下成了种种意象，当它们与“独”“昏”“暗”等词语连接，便产生了情感上的巨大张力。

叶嘉莹先生说：“王昌龄的诗重在情感，是以情感取胜的。”王昌龄的边塞诗，由写景产生意象，由意象产生情感，情感的力度又透过意象加重了，与此同时，因为意象的出现，这种情感变得朦胧、晦涩，令人不禁反复揣摩、玩味。所以说，他的诗是看似写景，实则写情，由景入情，从而创造出了一个“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诗境。

（本文来源：《古诗词中的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