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基，男，1979年4月生，民勤县人，硕士研究生学历，中国民俗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武威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出版专著《河西历代人口研究》《民勤民俗》，参编《丝路民俗•甘肃河西卷》（编委）、《河西文化——“敦煌学”的摇篮》等著作，其中《民勤民俗》获第五届甘肃民间文艺百合花奖·学术著作奖。

现为武威市凉州文化研究院兼职研究员。

 

文章选读

小议凉州马文化

姜清基

出土于古凉州（今武威市）的中国旅游标志“铜奔马”，是一件艺术精品，稀世珍宝。它肌肉健壮，股圆腿劲，昂首翘尾，奋发四蹄，作嘶鸣奋进状，不仅造型生动，而且神韵独具。特别是三足腾空、右后蹄踩踏飞鸟的独特构思，更是神来之笔。武威的铜奔马将中国马文化升华到了不可企及的艺术高峰。

凉州有关马的记载最早见于《周穆王传》，《周穆王传》记载了西周时周穆王游天下，来到了“禺知之平”。禺知即月氏，禺知之平，即甘、凉二州富沃之平野。禺知首领用12匹良马作礼品欢迎周穆王。《逸周书·王会篇》说：“禺氏（禺知）騊駼。”騊駼，就是产于凉州的一种毛色以青为主的野马。这证明在西周时凉州一带不但有驯养的良马还有野马。

到战国时，月氏人善于养马，康泰的《外国传》云：“天下有三众：中国为人众，秦为宝众，月氏为马众也。”《史记·大宛列传》载，（战国后期）月氏“控弦者可一、二十万”，也就是“一二十万骑兵”，可见月氏马多。逼得匈奴的头曼单于送太子冒顿（mò dú ）到张掖的昭武作人质，以求得安宁。骑兵的威力如此大，马的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

后来月氏人被匈奴冒顿击败向西移徙，河西由匈奴人统治。汉初，匈奴势力空前强大，在冒顿单于统领下，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众”（《史记·匈奴列传》），而刘邦出行找不到四匹颜色相同马来拉车，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汉高帝七年(前200年)，代郡（今山西境内）有事，刘邦亲征，冒顿用40万骑兵将刘邦围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市）7天7夜，以陈平之计才突围。骑兵的战斗力有多强，马的作用有多大，在一定条件下决定了一个民族的命运，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刘邦受辱回京后，也无力反抗。刘邦死后，帮他打过天下的妻子吕雉（即吕太后）掌权，匈奴单于冒顿写信调戏她：“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愤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汉书·匈奴传》）那么凶顽的吕雉，也只能怒而吞声。为什么？其力量不如冒顿的骑兵。吕雉之后，刘邦的儿子和孙子——文帝和景帝在位，也只能继续奉行“和亲政策”，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发展生产，积蓄力量。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景之治”。文景之后，景帝之子刘彻即位，这就是“汉武帝”。汉武帝“雄才大略”，国力雄厚，他对待匈奴不是和亲而是反击。他反击匈奴靠的就是骑兵，而要建立强大的骑兵，没有马怎么行？汉武帝爱马、思马、养马的心情可想而知，《史记·平准书》:“天子为伐胡，盛养马。”而河西地广民稀，水草宜畜牧，正是养马的好地方，“故凉州之畜为天下饶”。　

下面说两个故事来看看汉武帝有多么爱马，一个是汉武帝赦免了为他进献野马的人，还颁发了《天马诏》，写了《天马之歌》。第二个故事是攻打大宛国得大宛“汗血马”，又作了一篇《天马歌》。

《汉书》记载：南阳新野（今河南县名）有个人叫暴利长，汉武帝时犯法判了刑，在敦煌的阳关一带服刑屯田。屯田的边上有个渥洼池，泉水常年流淌，家马野马均在池边饮水。暴利长想逮住野马，就在水边作了个土人持勒绊索状。野马见他不动，也习以为常了。这时，暴利长代土人持勒绊，野马靠近时，就将它套住了。为了使它更神异，说是从水中冒出来的。暴利长将此马献给皇帝，汉武帝以为他有功，赦免了他的罪。

汉武帝得到渥洼池的野马，称它为“天马”，颁发《天马诏》，诏书云：“朕以眇身托于王侯之上，德未能绥民，民或饥寒，故巡祭后土以祈丰年。……渥洼水出马，朕其御焉。战战兢兢，惧不克任，思昭天地，内惟自新。……”对天马，一方面是高兴，感激天帝；另一方面又诚惶诚恐，惧不克任，自己驾驭不住它。这是对上苍赐天马而喜极又深感自己“德未绥民”，反躬自问，得“天马”而下诏责己，实属罕见，可见他对天马的重视。

还作《天马之歌》，全歌共6句。《汉书·礼乐志》为原文，歌云：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

志俶傥兮精权奇。尔浮云兮晻上驰。

体容与兮蹀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太一，又称泰一，指天帝，贡，赐。天帝的恩赐，天马下来人间，浸润着红色的汗渍，淌着赤红的汗水。俶（tì）同倜。俶傥，豪爽，洒脱不羁。权奇，奇特卓异。言天马神态倜傥不羁，精于卓异变化。晻，同暗，日无光也。意谓：你天马是天上飘浮的云朵，在黑暗的上空飞驰。容与，从容悠闲。蹀（dié），超越。悠闲自在地驰骋，超越万里。安，何也。匹，匹配。天马与什么为匹配，只有与龙为友。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人人所崇拜，天马只有与龙才能相匹配，已把天马提高到人人都崇拜龙那样去崇拜天马。汉武帝对天马的崇敬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出使西域的张骞告诉汉武帝，大宛国的贰师城（今中亚乌兹别克费尔干那盆地）有善马，匿而不肯示汉使。汉武帝“甘心”（师古注：“志怀美悦，专事求之。”），即派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金做的马），请大宛国王换善马。大宛国王认为汉朝奈何不了他，不肯给马，使者车令发怒，“椎金马”，大宛国王驱逐车令等人，并告诉东面郁成城的郁成王，挡住车令并杀了他们。郁成王杀了汉使，取其财物。汉武帝闻之大怒，封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大宛国的“贰师城”有善马，希望至此获善马，故以城为号)，率军西去取宝马。由于种种原因，这次没有成功。

太初二年（前103年），贰师将军从敦煌出发，第二次西征，这一次声势浩大，一路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大军直指大宛国都，宛兵迎击，被汉军击败，大宛国的贵人开始商议杀了国王无寡，给汉军汗血马。大宛的贵人“乃出其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汉军”。汉军的两位“执驱马校尉”从善马中挑选了“善马数十匹”，又选了“中马以下牝牡三千余匹”。费时4年2次千里远征大宛，终于取来汗血马，而且威震西域。

取来的汗血马，汉武帝称它为“西极马”，并下《诏书》：“……贰师将军征讨厥罪，伐胜大宛……获王首虏，珍怪之物，毕陈于阙。其封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又封斩郁成王者赵弟为新畤侯……上官桀敢深人为少府……奋行者(即负私从者)官过其望……”

汉武帝得如此宝马，又诗兴大发，用骚体作歌曰：

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天马来兮出泉水，虎脊两兮化若鬼。

天马来兮历无草，径千里兮循东道。

天马来兮执徐时，将摇举兮谁与期?

天马来兮开远门，竦予身兮逝昆仑。

天马来兮龙之媒，游阊阖兮观玉台。

汉武帝对天马有浓厚的感情，先后写了两首天马歌赋(《天马歌》带“兮”字更有韵味，故加之)赞颂天马。马在当时代表了军队的战斗力，代表了国力，汉武帝爱马；他重视马的休养生息，良种繁殖，将马文化推到了当时的最高峰，正体现了西汉大一统帝国的国威。    

汉武帝的一生，在西北主要是和匈奴周旋，在河西和匈奴进行过两次大的战役。元狩二年(前121)的春天，霍去病率领1万多骑兵，奔袭到浑邪(yé野)王(驻张掖)东面的统治中心单于城(今民乐永固城，匈奴之前为月氏城)，用了6天时间，奔袭完全成功。奔袭就是靠速度快，时间短，出人意料。元狩二年夏，霍去病再次大获全胜。不管是主攻的霍去病，还是打援的李广和张骞，都是依靠骑兵取胜的。有这么强大的骑兵，正是汉武帝爱马、重马的结果。

西汉末、东汉初，“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统治河西的窦融，以他的“精兵万骑”，也就是以强大的骑兵作后盾，才把河西治理得“晏然富殖”，使不少流民来归。窦融都妥善地安置了他们。与窦融同时或稍后，汉伏波将军马援在表章中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他在前人对马认识的基础上，从理论上对马的作用作了新的认识和阐释：将马提到了定国安邦的高度。他又从形式上，在西汉东门京马式的基础上作了改进和提高，用铜铸成了高3尺5寸、围4尺4寸的标准马，称“马式”，献给皇上，皇上下诏以为“名马式”，置于“宣德殿”。  

对马有了如此高深的认识，对马文化注入了如此深厚的内容，蓄势待发，马文化必将有一个飞跃性的发展。东汉时的“铜奔马”，就是应时代而生的杰作，是将骏马推崇到天马的典型，是对马文化高度概括的艺术珍品。 

唐时的太宗李世民曾亲自遥领过“凉州总管”。有名的“唐太宗六骏图”记录了唐太宗在统一全国征战中所乘六匹战马的雄姿。西夏时，把凉州当作它养马的后方基地之一，山丹大黄山(古燕支山)出的大黄，质地优良，更是西夏养马所不可缺的名药，所以西夏将大黄山当作是他们的“圣山”。西夏之后是元代。元代的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高原，凭着他的强大骑兵，横扫亚欧大陆。 

唐代诗人杜甫曾写《房兵曹胡马诗》，也赞颂过大宛天马：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间，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胡马，就是胡地来的马。瘦骨是说肌肉结实有力，竹批即竹削，形容大宛马的耳似斜削的竹筒。“风入”形容天马奔驰时，四蹄生风，飞快之意。杜甫这首赞颂汗血马(即天马)的诗虽是颂扬唐时中亚的汗血宝马的，但借它来歌颂武威“铜奔马”也同样生动、朴实而准确，因为“铜奔马”就是以大宛天马为原型塑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