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市凉州区南营镇青嘴喇嘛湾一带，先后发现出土的唐代吐谷浑的墓志铭共有9方。除弘化公主墓志之外，还有青海王慕容忠墓志及其夫人金城县主墓志、慕容曦光墓志及其夫人大唐故武氏夫人墓志、代乐王慕容明墓志、辅国王慕容宣彻、政乐王慕容煞鬼、元王慕容若李氏夫人等墓志。其中弘化公主和青海王慕容忠墓志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藏武威市博物馆。

青海王慕容忠墓志为青石质，呈正方形，盖边长60厘米，身边长59厘米。志盖正中篆书“大周故青海王墓志铭”三行九字。四周饰以缠枝卷叶纹图案，雕刻精美。志底书有汉字楷书23行，满行24字，详细记述了青海王慕容忠的生平。墓志铭字迹清晰，字体端庄秀丽，与当时流行的唐楷略有不同，笔画特点明显。志文中有武则天所造新字，为便于排版和今人阅读，录入时已改过。现将墓志原文摘录如下：

《大周故青海王墓志铭》

周故镇军大将军，行左豹韬卫大将军，青海国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墓志铭并序

王讳忠，阴山人也。自云雷降雹，开大国之王基；日月成文，握中原之帝业。天启斗马，率众西迁；地据伏龙，称孤南面。祖，特丽度许符别可汗。父诺遏钵［1］，青海国王、驸马都尉、乌地也拔勤豆可汗；并军国爪牙，乾坤柱石，忠勤克著，异姓封王，宠渥弥隆，和亲尚主。王丕承［2］显烈，特禀英奇。至若兰台芸阁［3］之微言，丘山泉海；豹略龙韬之秘策，长短纵横。莫不披卷而究五车，运筹而决千里。逸才天假，休德日新。接物尽君子之心，事亲备文王之道。年十八，授左威卫将军。戚承银牓［4］，弱岁［5］求郎，宠溢金貂［6］，童年入侍。后加镇军大将军、行左豹韬卫大将军，袭青海国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象贤开国，策固誓河，拜将登坛，任隆分阃［7］。坐金方［8］而作镇，出玉塞而临军；朝廷无西顾之忧，猃狁［9］罢南郊之祭。

将军有勇，期胜气于千年；壮士云亡，惜寒风之一去。粤圣历元年五月三日，薨于灵州城南浑牙之私第，春秋五十有一。栋梁折矣，远近凄然。以圣历二年三月十八日归葬于凉州城南之山岗，礼也。孤子等痛昊天之莫诉，恐高岸之行迁；冀披文而颂德，刊翠石于黄泉。其铭曰：

寿丘茂绪，黎邑雄藩。龙兴北盛，马斗西奔。代传龟纽，邸降鱼轩。积庆隆矣，生贤在焉。其一。

自家形国，资孝为忠。爰辞柳塞，入卫兰宫。青海纂［10］业，西隅毕通。玄郊坐镇，北漠恒空。其二。

夷夏以安，搢绅之望。树善无忒，辅仁何旷！营罢真军，星亡上将。义深悼往，恩隆洽葬。其三。

青乌克址，輤［11］驾言迴。坟崇马鬣［12］，地据垄堆。云愁垄树，月钓泉台。式刊翠琬，永播清埃。其四。

【注释】

［1］诺遏钵：弘化公主墓志中为“诺贺钵”。有学者认为：“又由于音译而异名，记载与史载诺曷钵事迹大体相同，只是先后次序有所颠倒。”

［2］丕承：意为帝王承天受命。

［3］兰台芸阁：兰台，即泛指宫廷藏书处；芸阁，即唐代秘书省别称，以藏书之所常用芸香防虫蠹而得名。此处是指慕容忠饱览经书。

［4］牓：古同“榜”。

［5］弱岁：即男子弱冠之年，亦泛指青年，大体年龄为20岁。

［6］金貂：古指皇帝左右侍臣的冠饰，后指代侍从贵臣。

［7］分阃（kǔn）：阃，特指城郭的门槛。指出任将帅或封疆大吏。典出《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8］金方：即西方。

［9］猃狁：亦称“荤粥”“獯鬻”“荤允”等，古族名。《史记》载：“黄帝北逐荤粥。”殷商之际，猃狁分布在今陕西、甘肃北境及内蒙古西部。在此代指北方其他少数民族。

［10］纂：意为继承。

［11］輤：古代柩车上装饰用的覆盖，也指载柩车。

［12］马鬣：即马鬣封，坟墓封土之状，此指坟墓。

青海王慕容忠墓志拓片

（来源：《武威文物精品图集》）

《大周故青海王墓志铭》，刻于武周圣历二年（699年）三月，作者不详。慕容忠与其母弘化公主同年同月同日去世，后又同时归葬武威凉州南山并立碑。不同的是弘化公主“寝疾，薨于灵州东衙之私第”，“葬于凉州南阳晖谷冶城之山岗”，即今南营青嘴湾；而慕容忠“薨于灵州城南浑牙之私第”，“归葬于凉州城南之山岗”，即今南营喇嘛湾。青嘴湾与喇嘛湾两地相隔约5公里。

慕容忠（648—698），阴山人。周伟洲在《吐谷浑资料辑录》中认为：“志称忠为阴山人，似系其祖先曾在阴山一带游牧，后迁入青海等地，故曰阴山人。”墓志铭曰：“自云雷降雹，开大国之王基；日月成文，握中原之帝业。”是指慕容氏世代对唐王朝克勤克忠，诺曷钵率部迁入安乐州之后，与其子慕容忠长期居住此地，子孙世袭可汗。慕容忠作为弘化公主和诺曷钵的长子，生性勇敢果决，对唐王朝更是忠心耿耿，18岁时授左威卫将军，尚大唐金城县主。20岁弱冠之年便入朝成为侍从贵臣，后加镇军大将军、行左豹韬卫大将军。垂拱四年（688年），诺曷钵因病去世，其子慕容忠继嗣，袭青海国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墓志记载，慕容忠继承先辈功业，禀赋英奇。他喜好读书，微言大义，“披卷而究五车”；擅长谋略，纵横捭阖，“运筹而决千里”，运用德治教化待人接物、处理事情。他承袭青海王之后，“坐金方而作镇，出玉塞而临军”，杀敌卫国，英勇无比，使朝廷无西顾之忧，境内各民族安定和平。于武则天圣历元年（698年）慕容忠薨于“灵州城南浑牙之私第”，享年51岁。圣历二年（699年）三月十八日迁葬于凉州城南山岗。慕容忠也是吐谷浑世袭的最后一任青海国王。

该墓志中对其祖、父的表述与《大周故喜王慕容智墓志》基本相同，并简要回顾了其父诺曷钵的生平。其父诺曷钵作为“青海国王、驸马都尉、乌地也拔勤豆可汗”，一生对唐王朝尽忠职守、抵御外侮，也得到了唐王朝“异姓封王”的“宠渥弥隆”，并“和亲尚主”。

该墓志还反映了唐代和亲政策下吐谷浑藩卫西北的史实。慕容忠自世袭青海王之后“象贤开国，策固誓河，拜将登坛，任隆分阃”，并“坐金方而作镇，出玉塞而临军”。“玉塞”应指吐谷浑原来的都城青海伏俟城，慕容忠始终坚守职责，藩卫西北。《大唐金城县主墓志铭》载：“永徽中有敕简宗女用适吐谷浑。天子见县主，体德敦谨，仁孝有闻，诏曰：‘会稽郡王道恩，第三女可封金城县主……出降吐谷浑国王慕容诺曷钵男成王忠为妻。’永徽三年四月出降，春秋廿有二，抚临浑国五十余年。”唐中晚期为进一步巩固西北边地，对吐谷浑继续实行和亲政策。高荣在《河西通史》中提到“唐朝扶持吐谷浑以抵御吐蕃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与此同时，唐王朝对吐谷浑不仅实行和亲政策，对吐谷浑王族也常授以官职、委以重用。如麟德二年（665年），唐朝以慕容忠为左威卫将军，后又加授镇军大将军、行左豹韬卫大将军。父汗卒，袭趉胡吕乌地也拔勒豆可汗、青海国王、驸马都尉之职。唐王朝与吐谷浑和亲人数并未因吐谷浑亡国而削减。其中与吐谷浑王族和亲的金明县主、姑臧县主及李琛均为宗室女，另外三人分别是唐朝大族博陵崔氏之女和武则天侄孙女。开元年间，武氏虽已失势，但其地位并未完全动摇。高荣在《河西通史》提到：“以武氏和亲，依旧是给少数民族一种荣耀。”但由此也可以窥探出，以武氏女代替宗族女进行和亲之举，不仅反映了唐王朝在和亲政策上的细微变化，也可以看出对吐谷浑、吐蕃等西北少数民族的统治能力也逐渐削弱。

该墓志中较早反映了武则天造字这一历史史实。此块墓志铭中已经出现了武则天当时创造的国、天、地、日、月、人、星、圣、年、授、正等字。虽然当时距武则天建立“大周”还不到十年的时间，而这些新造的文字能出现在较为偏远的少数民族墓志中，不仅说明了这些文字在全国的推广速度和普及程度，而且也证明了吐谷浑王族与唐王朝在诸多方面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该墓志先后在《唐代墓志铭汇编附考》《隋唐五代墓志汇编》《唐代墓志汇编》《全唐文补遗》《全唐文新编》等书中释录和影印。

（本文节选自《武威唐代吐谷浑王族墓葬群研究》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