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唐代民族乐府第一曲调,《凉州》是唐人文化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唐人用《凉州》书写了丰富内容,赋予了它诸多文化内涵。
由于《凉州》乐曲在盛唐广泛流行,它随之也成为盛唐人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安史之乱爆发,盛唐一去不返,人们每当听到熟悉的《凉州》乐曲时,自然会联想昔曰的盛世繁华。
《凉州》因此成了盛世记忆的符号。最先赋予《凉州》这一内涵的是唐玄宗。前引《明皇杂录》中玄宗自蜀返回听贵妃侍者红桃歌《凉州词》以至相顾掩泣的故事,说明在这位酷爱音乐的风流天子心中,《凉州》引发了他对杨贵妃的刻骨相思和盛世一去不返的极端悔恨。中晚唐诗人回忆盛唐,往往写到《凉州》。如王建《行宫词》云:“开元歌舞古草头,梁州乐人世嫌旧。”吴融《李周弹筝歌》云:“供奉供奉且听语,自昔兴衰看乐府。只如《伊州》与《梁州》,尽是太平时歌舞。”《凉州》饱含着诗人对盛唐景象的深情追忆和深切怀恋。
当经历安史之乱的创痛,唐人开始反思这场灾难时,《凉州》作为边地乐曲代表,又成了灾祸之兆。《大唐传载》云:“天宝中,乐章多以边地为名,若《凉州》《甘州》《伊州》之类是焉。其曲遍繁声名人破,后其地尽为西蕃所没没,其破兆矣。”《新唐书·礼乐志》亦云:“天宝乐曲,皆以边地名,若《凉州》《伊州》《甘州》之类。……安禄山反,凉州、伊州、甘州皆陷吐蕃。”《开天传信记》还具体阐述了其中道理:“西凉州俗好音乐,制新曲曰《凉州》,开元中列上献。上诏诸王便殿同观。曲终,诸王贺,舞蹈称善,独宁王不拜。上顾问之,宁王进曰:‘此曲虽嘉,臣有闻焉:夫音者,始于宫,散于商,成于角、徵、羽,莫不根柢囊橐于宫、商也。斯曲也,宫杂而少徵,商乱而加暴。……臣恐一曰有播越之祸,悖逼之患,莫不兆于斯曲也。’上闻之默然。及安禄山作乱,华夏鼎沸,所以见宁王审音之妙也。”尽管音乐与政治本无关联,但审乐知政在儒家理论中向来备受重视,而音乐与政治治乱的关系,又往往是在政治衰乱之际被强化揭出。《凉州》被视为灾祸之兆恰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出现的。
安史乱发,吐蕃乘机占领河西,《凉州》又成了唐人书写河西之痛的载体。凉州地处唐朝连通西域要道,北有突厥、南有吐蕃,处在几股势力中间。徐坚《初学记》载:“陇西、汉阳、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张掖属国、居延属国,凉州刺史所部也。”旧唐书·地理志》亦载:“凉州节度使。治凉州,管西、洮、鄯、临、河等州。”旨否有效控制凉州,成为王朝盛衰的关键。初唐后期“郭元振为凉州都督”,“北却突厥,西走吐蕃,制地一万里,握兵三十万。”盛唐时王忠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权朔方、河东节度,佩四将印,劲兵重地,控制万里。”哥舒翰镇凉州,“下石堡,戍青海城,出白龙,逾葱岭,界铁关”,威震河西。但安史之乱爆发后,吐蕃乘机人侵河西,河西百姓沦为吐蕃子民,朝廷却无力收复失地。刘元鼎《使吐蕃经见纪略》载沦陷区百姓“见使者麾盖夹观。……耋老千人拜且泣,问天子安否?言顷从军没于此,今子孙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来?言已皆呜咽。”去河西,从这一区域诞生的《凉州》乐曲就成了唐人心中难以言说之痛。
中唐以来,借《凉州》书写河西之痛的诗作大量出现。如王建《孤州行》云:“凉州四边沙皓暗,汉家无人开旧道。边头州县尽胡兵,将军别筑防秋城。万里人家皆已没,年年旌节发西京。多来中国收妇女,一半生男为汉语。”张籍《凉州词三首》其三亦云:“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元稹《西凉伎》云:“一朝燕贼乱中国,河湟泪尽空遗丘。……连城边将但高会,每听此曲能不羞。”白居易《西凉伎》亦云:“贞元边将爱此曲,醉坐笑看看不足。”凉州的失陷,百姓的艰难,将领的无能,诗人的伤感与愤怒,残酷的现实和复杂的情感都让《凉州》书写显得无比沉痛。这种伤痛直到咸通二年(861年)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收复凉州以后才得以缓解。
一曲《凉州》,经历过盛唐的繁华,记载着战乱的伤痛,有唐一代再且没有哪个乐府曲调能够如此牵动人心。它是唐代第一民族乐府,是名副其实的边塞乐府绝唱。幸运的是,《凉州》曲谱至今仍有留存,叶栋《唐乐古谱译读》、李健正《大唐长安音乐风情》分别根据不同曲谱破译了《凉州》乐曲,今天人们仍能领略到唐代这首边塞乐府绝唱的魅力。
(本文节选自《武威历史文化研究》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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