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弘化公主墓被当地人掘开，发现了墓志铭，并将其藏匿。当时武威知县康敷容与商会会长贾坛认为武威历史遗存丰富，定有重要金石碑刻存世，因此遍访乡里，寻得弘化公主墓志铭并将其放置于今武威文庙保存。弘化公主墓，是武威发现的第一座吐谷浑王族成员墓葬。弘化公主墓志也是武威出土的第一通吐谷浑王族成员墓志。自此，武威开启了长达一百多年的吐谷浑王族墓葬与墓志不断被发现的历史。

弘化公主墓志铭为正方形，边长68厘米，厚6厘米，由志盖和志底两部分组成。志盖正中篆书“大周故西平公主墓志”3行9字，四周雕刻缠枝草叶花纹图案。雕刻极为精美，志底文字25行，满行24字，字体端庄秀丽，充分彰显了唐代高超的书法艺术水平。志文中有武则天所造新字，为便于排版和今人阅读，在录入时已改过。墓志铭现存武威市博物馆。其文摘录如下：

《大周故西平公主墓志》

大周故弘化大长公主李氏赐姓曰武改封西平大长公主墓志铭并序

成均进士  云骑尉吴兴姚略  撰

公主陇西成纪人也，即大唐太宗文武圣皇帝之女也。家声祖德，造天地而运阴阳；履翼握裒［1］，礼神祇而悬日月。大长公主，诞灵帝女，秀奇质于莲波；托体王姬，湛清仪于桂魄。公宫禀训，沐胎教之宸猷；姒幄承规，挺璇闱之睿敏。以贞观十七年出降于青海国王勤豆可汗慕容诺贺钵。其人也，帝文命之灵苗，斟寻氏之洪胤；同日磾［2］之入侍，献款归诚；类去病［3］之辞家，怀忠奋节。我大周以曾沙纽地，练石张天，万物于是惟新，三光以之再朗。

主乃赐同圣族，改号西平，光宠盛于厘妫［4］，徽猷高于乙妹［5］。岂谓巽风清急，驰隟驷［6］之晨光；阅水分流，徙藏舟之夜壑［7］。以圣历元年五月三日寝疾，薨于灵州东衙之私第，春秋七十有六。既而延平水竭，惜龙剑之孤飞；秦氏楼倾，随凤箫而长往。以圣历二年三月十八日，葬于凉州南阳晖谷冶城之山岗［8］，礼也。

吾王亦先时启殡，主乃别建陵垣。异周公合葬之仪，非诗人同穴之咏。嗣第五子右鹰扬卫大将军、宣王万等，痛深栾棘，愿宅兆而斯安；情切蓼莪，惭陟屺而无逮。抚幽埏而掩泗，更益充穷；奉遗泽而增哀，弥深眷恋。以为德音无沫，思载笔而垂荣；兰桂有芬，资纪言而方远。庶乎千秋万岁，无惭节女之陵；九原三壤，不谢贞姬［9］之墓。其铭曰：

瑶水诞德，巫山挺神。帝女爰降，王姬下姻。燕筐含王，门牖题银。珈珩楴为，轩佩庄鳞。其一。

与善乖验，竟欺遐寿。返魂无征，神香徒有。婺彩潜翳，电光非久。睑碎芙蓉，茄凄杨柳。其二。

牛岗辟壤，马鬣开坟。黛柏含雾，苍松起云。立言载笔，纪德垂熏。愿承荣于不朽，庶传芳于未闻。其三。

【注释】

［1］裒（póu）：聚集。

［2］日磾：即汉武帝时出身于匈奴休屠王太子的名臣金日磾。

［3］去病：即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

［4］厘妫（guī)：厘，即厘降，屈身下嫁，屈尊而降；妫，上古八大姓之一，虞舜姓氏。

［5］乙妹：当指古代皇室之女。

［6］隟驷：隟同“隙”，缝隙；驷，马，神马。隙驷，比喻易逝的光阴，亦作“郄驷”。意同成语“白驹过隙”。

［7］藏舟之夜壑：出自《庄子·大宗师》：“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意为把舟船深藏在山谷河泽，认为已经很放心了，然而一觉醒来，不知是哪位力大无穷将船和山泽一起背走了。庄子借此寓言指天地万物时刻都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8］凉州南阳晖谷冶城之山岗：此地位于武威市城南20公里的南营青嘴喇嘛湾。

［9］贞姬：即春秋楚白公胜之妻，后泛指贞节女子。

弘化公主墓志及拓片

（来源：《武威文物精品图集》）

弘化公主，又名弘化大长公主，武则天称帝时赐姓武，封大周西平大长公主。其墓志记载：“以圣历元年五月三日寝疾，薨于灵州东衙之私第，春秋七十有六。”可知，弘化公主于公元698年6月16日因病薨于灵州（今宁夏吴忠市）私第，享年76岁。由此推断，弘化公主生于唐武德六年（623年），陇西成纪（今天水市秦安县）人，唐宗室女，被唐太宗李世民册封为弘化公主。按照礼制，宗室女一旦被册封为公主后，就要以皇帝女儿（公主）的身份和亲异邦。

墓志记载：弘化公主“以贞观十七年出降于青海国王勤豆可汗慕容诺贺钵”。《旧唐书·吐谷浑传》载：“诺曷钵因入朝请婚。十四年，太宗以弘化公主妻之，资送甚厚。”由于史书记载和墓志内容就弘化公主出降时间存在出入，因此学术界就此问题也各持己见。一部分学者，如夏鼐、周伟洲等赞同“贞观十四年”之说。他们认为：“关于弘化公主出降诺曷钵的时间，文献记载均云在贞观十四年，除《旧唐书·吐谷浑传》外，还有《旧唐书·太宗纪下》、《新唐书·宗室道玄传》、《资治通鉴》卷一九六贞观十四年四月丁巳条等。最有力的证据是，宋代王钦若编撰的类书《册府元龟》，此书唐代部分多引自唐代诸帝《实录》，故可信度颇高。此书卷九七八《外臣部·和亲一》明确记：‘（贞观）十四年，吐谷浑乌也拔勒豆可汗诺曷钵入朝请婚……至是，遂以弘化公主妻诺曷钵，资送甚厚。’”李浩在《新见唐代吐谷浑公主墓志的初步整理研究》一文认为：“弘化公主出降的时间，史传记载是贞观十四年（640年）。《弘化公主墓志》则谓：‘以贞观十七年出降于青海国王勤（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杜光简和慕寿祺都疑史传有误，认为墓志记载是正确的；夏鼐则认为史传‘皆系根据当时实录，年月不应有误。志文出自后人，追记五六十年前之事，未暇深考，自易致误’，故倾向于贞观十四年（640年），周伟洲从夏鼐说。李延恺则认为史书为后人撰写，墓志系时人撰写，墓志更为可信。”由此可见，部分学者如李延恺等则持“贞观十七年”之说。弘化公主出降的时间目前存在争议。

从唐史目前所见所有文献分析，宁夏大学白述礼认为：贞观十五年（641年）宣王阴谋作乱，诺曷钵出走鄯城：一是记弘化公主为“将袭”“欲袭”，即将要袭击、想要袭击。而记诺曷钵是“劫其”，即劫持。由此可以证明，此时弘化公主还没有出降吐谷浑。如果已经出降，二人必然住一起，不会是一个记载“将袭”，一个记载“劫其”。而“走鄯城”记载，“诺曷钵知而大惧，率轻骑走鄯城”，只字未提与弘化公主一起走鄯城。由此可知，贞观十五年弘化公主不在吐谷浑，贞观十四年也就自然没有出降。另一方面，出降年代是一件大事，史料文献记载有贞观十四年，也还有贞观十三年的。相比之下，墓志记载应该比较可信，应以墓志记载为准。学界认为，墓志一般会有颂扬死者或隐晦内容。但是，出降年代不涉及颂扬和隐晦问题，由此可以确认，贞观十七年（643年）弘化公主出降吐谷浑王诺曷钵。

周伟洲在《吐谷浑资料辑录》中对《大周故西平公主墓志》进行基本释读。他认为：“据《新唐书·吐谷浑传》，诺曷钵封号为‘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志简称为“勤豆可汗”，勒当为勤之误。又墓志‘诺曷钵’作‘诺贺钵’，盖译音无定字。”

于是弘化公主在淮阳王李道明、大将军慕容宝节等的护送下，下嫁于青海国王勤豆可汗慕容诺曷钵。她也是唐王朝外嫁少数民族、实行“和亲”政策的诸多宗室女中的第一人。自此远离长安，远离皇宫和亲人，来到数千里之外的湟水河畔。唐高宗永徽年间和武则天时期，弘化公主曾经两次回朝省亲，受到热情接待，是唐朝唯一风光回朝省亲的和亲公主。

公元663年，吐蕃击败吐谷浑，诺曷钵携弘化公主逃至凉州，向唐王朝求救，但唐军救援不及，吐谷浑亡国。咸亨三年（672年），唐朝将诺曷钵迁至鄯州大通河之南，又因惧怕吐蕃，不久又迁至灵州（今宁夏吴忠）。宁夏大学白述礼认为弘化公主迁徙灵州的时间为咸亨元年（670年）八月。《旧唐书·高宗本纪》记载，总章三年（670年），三月，改元为咸亨元年（670年）。《旧唐书·高宗本纪》：“秋七月戊子（十七日），前西台侍郎李敬玄起复本职，仍依旧同东西台三品。薛仁贵、郭待封至大非川，为吐蕃大将论钦陵所袭，大败，仁贵等并坐除名。吐谷浑全国尽没，唯慕容诺曷钵及其亲信数千帐内属，仍徙于灵州界。八月甲子（二十四日），至自九成宫。”《旧唐书·高宗本纪》中将薛仁贵兵败吐蕃和吐谷浑徙灵州前后两件大事的时间段，放在咸亨元年（670年）七月十七日李敬玄复职和八月二十四日至自九成宫两件事之间。据此认为，吐谷浑徙灵州时间在咸亨元年（670年）八月。

墓志中还记载了弘化公主的子嗣情况，“嗣第五子右鹰扬卫大将军、宣王万等”。据《新唐书·吐谷浑传》载：“及诺曷钵至京师，帝又以宗室女金城县主妻其长子苏度摸末（慕容忠），拜左领军卫大将军。久之，摸末死，主与次子右武卫大将军梁汉王闼卢摸末来请婚，帝以宗室女金明县主妻之。”由此可知，弘化公主与诺曷钵已育有二子，墓志记载为五子。周伟洲在《吐谷浑资料辑录》（增订本）附录三中列举诺曷钵仅有三子，即“慕容忠、闼卢摸末、宣王万”。而李浩考证认为：“《成月公主墓志》谓其为慕容钵（即诺曷钵）第二女，则诺曷钵的子嗣至少应有五男二女，但目前史传及学者的研究仅提及他有三子，则新文献的出土和研究，仍有补史的功用。”2019年9月27日，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甘肃天祝县祁连镇岔山村抢救性发掘唐代吐谷浑王族墓葬，甬道正中出土石质墓志一方，墓主人为“大周云麾将军守左玉钤卫大将军员外置喜王”慕容智。据墓志记载，慕容智为诺曷钵第三子。由目前的史料文献和考古发现可知，弘化公主与诺曷钵至少育有五子，现已可知的有慕容忠、闼卢摸末、慕容智、宣王万，还有一子的信息需要更多新史料的出现进行考证。

弘化公主为民族团结和西北边疆的安定奉献了一生。因她的和亲，占据青海的吐谷浑从此和唐朝关系密切，再无战事，使唐朝西部边境安宁。

该墓志先后在《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唐代墓志铭汇编附考》《隋唐五代墓志汇编》《唐代墓志汇编》《全唐文补遗》《全唐文新编》等书中释录和影印。

（本文节选自《武威唐代吐谷浑王族墓葬群研究》一书）